花花大雨 ／張詩薇

花花大雨

／張詩薇




女孩撐著傘走在急勁的風雨中,理不了腳縫的泥沙,撥不開披 面的亂髮。

穿過濕漉漉的街市魚場,拐過雜亂無章的花攤子,終走到商廈 林立間一處頂著旮旯賣健康食品果汁的店。女孩如常點了一細杯五 青汁。

女孩還穿著校服的當時已間斷地光顧這店,就是從一而終的 點青澀的五青汁,喝得口腔裡滿貫凝聚著青椒苦瓜青瓜茜芹青蘋 的氣味。

多年來,年輕的東主一直放眼望著女孩從對街直線走進來,無 需遮掩假裝,目光落得自然又磊落。只有女孩一直挺眼拔鼻,不開 揚地張看,怕孤男寡女間生起莫名的尷尬,幾經年都一直是這樣, 沒有變過。

四目交投後,年輕的東主便如常應女孩的點單,從吧檯走到女 孩旁邊的冷藏櫃,拿出五色的蔬果洗淨、去籽、一切、瓣開。女孩 唯有將目光落在牆上的電視,不論播放的是閒情節目或廣告,眼睛 骨碌骨碌的隨著畫面轉動。偶爾,目光才置散於其他健康產品或東 主利落的動作上。有一回女孩瞥見一瓶想嚐味已久的青蘋果醋,要開水稀喝的那種,但瓶裝太大怕一個人喝不完,免得擱放太耐,還 是也罷。女孩當然也不想破壞一直在店裡只買五青汁的記錄,這個 既天真又浪漫的想法。

女孩估算過,年輕的東主真正跟自己眼波相接的機會就只得兩 次。第一次是女孩從對面大馬路直線進來,第二次就是交接錢銀、 五青汁的時候。但當中的次數可或多或少,可能是在交接的時候女 孩沒有望向年輕的東主,或是年輕的東主在搾壓五青的過程中會多 次偷望女孩,故此不能準確地計算。但女孩幾乎可以肯定的是,年 輕的東主常等待眼神交接的一剎那,理應是一份純潔而微妙的情 操。多年來重覆的買賣使女孩和年輕的東主雙雙都感到既熟稔又生 疏。年輕的東主每每欲語還休,怕打破之間多年的沉默,女孩則暗 自等待對方一天突如其來的自告奮勇。

今天女孩在花花大雨之中走來,如常點了一細杯五青汁,四目 交投後,年輕的東主便如常應接女孩的點單,從吧檯走出到女孩旁 邊的冷藏櫃,拿出那五色的蔬果洗淨、去籽、一切、瓣開。女孩手 執著錢包,看過牆上的電視,又拉開錢包的夾層看了看零錢,問年 輕的東主,可否改單要大杯裝的?東主語帶微笑,當然可以了, 我還未壓搾!

未幾,年輕的東主終於微笑開腔問女孩,為何久經時候才來? 女孩展露笑靨,笑得眼濛濛的說,有些時候才會經過這裡。但女孩 又怎能告訴年輕的東主,是專程從家裡走短短八分鐘的路程到果汁 店來買你的五青汁呢?是因為女孩的肚子需要你!這些不浪漫的畫 面與藉口。

女孩對於年輕的東主久經多年的開腔提問並不感到愕然,因為 這都是女孩的預計之內,只是不太能掌握確實的時間,原是這麼多 年的時日。女孩暗度估計,年輕的東主在自己面前欲說的話已多次 卡於喉嚨裡,只待一次又一次不知怎樣才是最美好的時機。東主更 可能認為話不能太多,說的要得體,不可令女孩聽後感到錯愕而心 存避忌,怕因一時的妄動錯語而打破多年保持得挺好的純潔且微妙 的關係,亦擔心會破壞了女孩和年輕的東主雙雙無言的默契,是一 份逕自安份遵守的心靈意會。

可能今天午後,風仍未斷,雨仍未停。花花落地的聲響,不時 在天,抑或在地,凝迴半空,劃破了平日寧靜如常的午後,剛好給 年輕的東主茁壯了心與膽。

女孩還估計下次年輕的東主的話應該會說得更多,就引頸待著 引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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