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的故事 ／羈魂

鴿子的故事
／羈魂

想不到,從荃灣輾轉遷到大埔,竟還要 與鳥兒結緣!只是,這回不是主動的「飼 養」,而是被動的「收留」!

大埔家居屬九十年代初興建的屋苑,廳 房均有窗台,窗台外還附設小花糟;可是, 住客大都讓它空置着,我們也不例外。事實 上,生活節奏逼促的港人,誰又有此逸緻閒 情,栽花弄卉?

不過,空置的花糟倒也有它另類的吸引 力!入住不久,已發覺附近小丘林木間的鳥 兒,不時駐足其間;翱翔顧盼以外,還偶作 求友或求偶式的嚶鳴──不用貴神換粟清 穢,卻能換取如許妙韻清音,何其賞心啊悅 耳!可惜,其後「禽流感」爆發,對來去自 如這群群不速之客,我們只得敬而遠之,或 閉戶不納、或揭竿而趕,晨鐘暮鼓般的歌 聲,怎也敵不過電視熒屏內,一眾高官同樣 暮鼓晨鐘般的叮嚀吧!

自從兒子婚後遷出,他的房間變成我獨 霸的書房,兩年多來備課改卷、寫詩作詞, 總算有個像樣的「歸宿」。難得的是,「禽流」危機過後,窗外花糟的鳥聲再復啁啾,倍 添雅興。只是,去年中,兩頭慣常盤旋的鴒子 竟啣草含枝,在花糟內鋪鋪弄弄。妻說牠們也 曾在廳子花糟內嘗試築巢,給她連喝帶哄地驅 趕過;如今,轉移陣地,在較偏遠的「邊疆」 落籍,可是看準我這個「老好人」的軟心腸?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牠倆願結廬「人」境, 我何妨心「軟」地遷!

看到牠們不停往還地張羅經營,不由暗地 佩服。可不是嗎?只三數天光景,一個「鳥 巢」就在花糟四壁間安放停當──沒有北京那 座如許雄偉壯麗,卻滿盛造化的拙樸自然:不 必萬水千山,只消倚北窗而俯瞰,同樣的「神 工」怎不教人「神往」?

說起來,我這個書呆子竟忽略了自然界的 另一項「盛事」──鳥兒築巢原是為了迎接新 生命啊!(兒子遷出後不知何時會接 迎...?)看!猶帶濕氣的小窩,不知何時 竟多了兩枚小鴿卵!而體型較大、毛色較深的 那頭鴿子更時常蹲伏其上(偶爾也見另一頭 「接班」),不啻告訴我們,大自然另一則平凡卻不凡、熟悉卻陌生的倫常故事,就在我這 個尋常百姓家的邊緣,悠悠開展....

不過,對這則故事最興奮的人,不是只 「動心」卻「忍性」的我,而是慣「惜花」更 「護生」的妻!當兩頭雛鳥破殼而出之際,她 已準備好相機「立此存照」;還喜孜孜地透過 最最現代化的電子傳訊方式(包括登上甚麼 「facebook」),把這樁「家有」的「喜 事」廣告親友!其後,每天還為鳥兒的「成 長」拍照存檔,放在互聯網上,與眾分享;回 響更出乎意外的多!不少親友甚至以追看「連 續劇」的心態,叮囑妻必須每天匯報「孩子 們」的「進度」....

可惜,由於要遠赴澳洲探望二女兒一家 (包括照顧小外孫),妻無奈只能「親疏有 別」地,放棄拍攝這一齣家庭倫理「連續 劇」!不過,我卻因學期未完而留港,便順理 成章地「接」過「班」來!
對任何機械都跡近「白癡」的我,好不容 易掌握了新相機的運作,以及如何把記憶卡內 容掃瞄上網後,也就每天為「成長中」的生命作見證──由最初疏落的黯黃到其後毛色濃 密的一白一黑,兩頭小鴿子看來羽翼已豐 吧!只是,每次拍照時,牠倆總是瑟縮棲遲 於花糟角落,是怯畏於猛然推窗的聲響?還 是驚悸於戛然閃爍的光芒?毛色較黑的一頭 膽子似乎大一點,偶爾仰視居高臨下的我, 剎時間,教我深深體會粵諺所說的,那好瞧 不起人的「白鴿眼」!

今天,我如常推窗準備這每天向妻例行匯 報的功課,才赫然發現,花糟內竟空空如 也!除了儼如狼藉的亂草殘枝外,兩頭黑白 竟消失得無影無蹤──難怪,書呆子的「例 行公事」,又怎能與大自然的「隨緣自化」 同步?「成長」的「漸」早在無聲無息之 間,改換了一切一切!每天習以為常的生 活,嘻,也許會在「斯須」之間,產生了誰 也預知不到,種種可喜或可悲的變幻!

忽地,兩條看似熟悉的鳥影,一白一黑地 在窗前掠過──是還依戀舊巢的小兒女,回 來探看,窗內曾為牠倆慇懃過的「主人」?


二零一一年一月十一日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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羈魂 

香港大學文學碩士

現職中學校長

曾任詩刊編委、報章專欄作者

歷任中文文學雙年獎、青年文學獎及詩網絡詩獎評判

著作：

詩集：《藍色獸》(1970)、 《趁風未起時》 (1987)、 《山仍匍匐》

             (1990)、 《回力鏢》(2002)等

 詩評集：《每周一詩》(1995)、《足跡．剪影．回聲》(1997)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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